為著這檔節目, 林歡顏回碧水灣住了好一陣子，畢竟怎麽查資料和反覆看視頻都不如直接找個這個行業的人了解，林教授便成了最好的人選。

現在放著自家爸爸不用，到什麽時候再用？

父女倆天天晚飯後就一頭紮進書房, 好半天都不出來, 林歡顏專門用來做功課的筆記本每天都能新增好幾頁的內容。

蘇韻推開門進來時就看見他們一人占據著一邊的書桌, 一個講, 一個記, 像是把課堂搬到了家裏一樣。

蘇韻不由納悶：“你倆都講些什麽啊, 這麽些天了還沒講完？”

她將果盤放在桌上，俯身看看林歡顏面前的筆記本，寫得密密麻麻的，全是她看不懂的東西。

林歡顏隨意叉了塊橙子吃，新鮮橙子汁水飽滿，酸酸甜甜的, 口感非常好。

等吃完一塊, 她仰頭誇讚：“這個橙子不錯，我很喜歡。”

蘇韻垂著眼看自己女兒, 二十五歲的人了，仰著臉看人時跟小時候抱著她的腿撒嬌叫媽媽沒什麽區別。

她伸手摸摸林歡顏的頭，說：“喜歡就多吃些, 明天我叫家裏阿姨多買些。”

“我還想吃葡萄。”

“吃吃吃, 你愛吃什麽吃什麽。多大人了, 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？”蘇韻嘆口氣，突然想起來問她, “你這次的節目不是跟醫院打交道嗎？跟哪家醫院對接啊？”

林歡顏垂下頭，眼神躲閃, 小聲道：“一院。”

搭在她頭上的手動作頓住，蘇韻又看她一眼，“噢”了一聲，丟下一句“那你們繼續忙”就離開了。

等人一走，林歡顏立馬緊張兮兮地問對面的人：“林教授，我媽她是不是還介意著我之前的事啊？”

“你覺得呢？”

林歡顏弱弱道：“我覺得是……你看她剛剛問了後什麽都沒說就走了。”

“你媽媽那還不是因為你？”

個中緣由，不用講也知道。

夜裏，林歡顏洗完澡擦著頭發出來，瞥見床邊的人時嚇了一跳。

“媽，你怎麽過來了？”

問出這句話時林歡顏心裏其實已經有了數，大抵還是因為工作的事。

自從轉崗後，蘇女士已經許久沒過問她的工作了，反正她幹些什麽，打開電視就能看見，不會像之前那樣，需要到處跑，母女倆再沒因為工作的事情起過爭執。

蘇女士起身，按著她在梳妝臺前坐下，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毛巾，輕緩地幫她擦頭發。

林歡顏不安地等待著母親開口。

其實蘇韻在林歡顏撞見程煜來家裏的那天就想和她談談了，只是被她逃了去，今日她覺得是時候了。

“顏顏。”

“嗯，怎麽了？”林歡顏正襟危坐。

“這次的工作，非接不可嗎？你們臺裏那麽多人，怎麽偏偏就選中你了呢？”

“你不想讓我接嗎？”林歡顏回過頭。

“也不是。”蘇韻嘆口氣，試探性地問，“你心裏完全放下了嗎？”

放下什麽不用說，她們彼此都明了。

林歡顏思索了會兒，而後轉過身，認真地看著蘇女士，說：“媽媽，都過去了。”

“真的都過去了？那你上次……”

作為母親，蘇韻就算再強勢，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希望林歡顏能過得輕松自在一些。上回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她心裏就一直放心不下來，眼下林歡顏還要去醫院錄節目，她思來想去都覺得不放心。

林歡顏拉過她的手放在臉頰邊蹭了蹭。

“媽媽，其實有件事我也一直想問你。”

“你問。”

“這些年，你心裏是不是在偷偷怪罪程煜啊？”

掌心下的手一僵，蘇女士掩飾：“瞎說什麽呢？我怎麽會跟一個孩子計較？”

她仰起臉，說：“真的嗎？爸爸剛才在書房可是和我說你上次見到程煜臉都黑了？”

“嘿，這個林青山，都跟你胡說八道些什麽？看我回去不收拾他！”

林歡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，收到對方警告的眼神後立馬正色道：“媽媽，我和程煜當年分手其實沒發生什麽大事，他也沒對不起我，這點我要替他澄清，免得你看他總戴有色眼鏡。”

“我對他戴什麽有色眼鏡了？”

“辜負您女兒感情的渣男？”林歡顏說完自己先笑了出來，眼看蘇女士又要發作，她又拍拍她的手，“那時候，其實是我自己心態不好…… 程煜什麽事情都沒做。”

“是我自己覺得堅持不下去了。”

蘇韻撇撇嘴：“你就給他找借口吧你！”

林歡顏也是第一次和母親認真談論感情的事，有些不太好意思，但還是想盡力說清楚，不然的話，按照蘇女士的性格，她覺得程煜以後還有的是苦頭吃。

“沒找借口。”她反駁，“我那時候就是矯情病犯了，覺得我需要他的時候他都不在我身邊。”

“我那時候不是生病了嘛，人生病的時候不是都格外脆弱？當然還有一些別的原因，我不知道要怎麽跟你說，你只需要知道他沒做對不起我的事，我們是和平分手的。”

“然後呢？”

“所以，你就放心吧，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半死不活的，讓你和爸爸擔心我了。不管是工作還是感情，我都會處理好的。”

蘇韻的神色柔和下來，“你最好說到做到。”

林歡顏抱住她的腰，蹭了蹭。

良久後，小聲說了句：“媽媽，我還是喜歡他……”

蘇女士無奈仰頭嘆氣，輕拍她的頭，輕斥：“死心眼！”

“跟你一樣，你還不是認定了我爸？”

“我跟你爸能和你們一樣嗎？”

“怎麽不一樣了？林教授說你對他也是一見鐘情，在醫院就看中他了。”

“你聽他放屁，分明是他對我一見鐘情！”

林歡顏在她身前嘿嘿直笑，小聲問：“媽媽，說實話啊，你覺不覺得男人穿白大褂特別好看？”

蘇韻認真想了下，確實好看，不好看的話她也不會在醫院就一眼相中林青山了。

不過，她還是拿出家長的架勢，斥責林歡顏：“你少來，看人不能光看外表，內在更重要。”

“嗯嗯。”

又過了會兒，蘇女士的聲音再次響起：“別老上趕著追著人家跑！”

“矜持矜持矜持，對吧？我刻在腦門上了。”她說，“我要讓他追著我跑！”

“這還差不多。”

……

這頭林歡顏在碧水灣安安心心待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，另一頭的程煜已經快把她單元樓下的路踏爛了。

兩人重新加上微信的當晚，他滿心忐忑地對著手機敲敲打打——

【那個……節目什麽時候開始錄制？】

不行，太傻了，他刪掉。

【節目錄制前你提前和我說就可以了】

不行，太冷漠了，萬一她又生氣了怎麽辦？

刪掉刪掉。

最後思來想去，他打下一串——

【節目的事情，你在錄制前幾天知會我一下就行，我會安排下去】

又補充——

【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我】

【我是說什麽事情都可以，不止節目的】

左等右等，林歡顏在第二天早上回了他一句——

【好的，我知道了，錄制前我會先和你溝通的，到時候麻煩你和科室的同事都說一下】

很公事公辦的態度。

程煜又等了等，還是沒等到其他的回覆。

後面幾天，他又整理了幾份資料發給林歡顏。

他心想，他這麽貼心準備了這些，她對他的態度應該會和緩一些吧？這樣的話，他可不可以約她出來吃飯？

林歡顏給他的回覆還是很客套——

【謝謝程醫生，費心了】

程煜立馬回——

【舉手之勞的事情，要是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隨時問我】

【我看到了會回覆你的】

林歡顏說好，但在那之後卻悄無聲息，沒再給他發過任何的消息。

機會都是由人創造的，程煜決定人為地制造偶遇。

他開始每晚下樓跑步，範圍就定在他們兩棟樓之間。

只是不知道是林歡顏太宅，還是他們之間真的沒有緣分，跑了快半個月他都沒遇見過她。

第n天夜跑，程煜氣喘籲籲，放緩腳步，拾起脖子上掛著的毛巾擦汗。

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真的很傻，而且像是在做無用功。

可是除了這樣還能怎樣？

他就差直接去敲林歡顏家的門，和她說：嗨，我給你發的資料你有什麽不理解的地方嗎？我可以給你講講啊！

那樣會不會被當成騷擾合作對象的流氓給轟出去？

程煜生無可戀地走到她樓下的大廳，卸掉力氣坐下。

手環上的時間顯示晚上九點半，他已經來回跑了快一個鐘了。

再等半個小時，要是十點還是沒見到人，那他就回家去。

半個鐘後，他失落地站起身，再一次灰溜溜地回了家。

門邊放著一袋垃圾，剛剛下去的時候忘記丟了。

他嘆口氣，認命地拎起垃圾再次下樓。

小區的垃圾投放點設在一樓和地下停車場，程煜進電梯時已經有人按了負一層，他索性也跟著下。

距離節目開始錄制還剩兩天，該向林教授了解的都了解得差不多了，林歡顏終於回到景潤。

車子一路開進小區，車燈照亮幽黑的停車場，一並照亮某張詫異的臉。

程煜沒想到世界上還會有這麽令人無語的事情，他費勁心思在兩棟樓之間來回跑了半個月連林歡顏的影子都沒見到，結果下來扔個垃圾的功夫反倒讓他給碰見了？

不過不重要，能遇見就是好事。

他飛速往她那邊的停車區移動，林歡顏正彎著腰搬東西。

林歡顏回碧水灣一趟，又在書房薅了一些書帶走，再加上其他的一些雜物，滿滿當當裝了一箱。

她費了點勁兒才搬起，還沒在手中停留半分鐘，就被人接了去。

“我來吧。”程煜搬走她的箱子。

她楞了楞，沒想到他居然跟到了這裏來，心中暗喜的同時面上還是平靜，輕“嗯”了聲。

多日未見，兩人拘謹地站在電梯。

林歡顏暗自瞥了身旁的人兩眼。

他剛剛估計是去運動了，身上穿著白底黑邊的運動服，額間還綁著根發帶，腳下一雙淺色運動鞋。

很少年氣的打扮，也很新鮮，她好像頭一回見他穿成這樣。

沒忍住，又偷看了幾眼，這次卻剛好被他捕捉到目光。

程煜挑了挑眉，不自然地開口：“剛回家？”

“嗯。”

寂靜。

到底還是沒忍住，他又問：“你在家都不出門的嗎？”

“啊？”林歡顏不解，“什麽意思？”

算了，太傻了，還是不要讓她知道好了。

程煜悶聲：“沒什麽。”

“叮——”

到了。

他跟著她走出電梯。

林歡顏站在門邊輸密碼，門開後她仰頭看他，沒立即伸出手接他手上的箱子。

程煜也垂著頭看她。

兩人無聲盯著對方。

最後還是林歡顏撲哧一聲笑出來，她歪歪頭，笑道：“程煜，你該不會為了假裝偶遇特意在樓下跑步蹲我吧？”

程煜耳朵噌一下變紅，吞吞吐吐道：“才沒……沒有的事，我只是為了鍛煉身體。”

“噢。”林歡顏從他手中接過箱子，“那你繼續加油，拜拜！”

轉身，關門。

沒半分鐘，門鈴被人按響。

她折回去開門，拉開一條縫，“還有事嗎？”

程煜一手撐在門框，低頭看她，“有句話還沒說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晚安！”

神經……

“晚安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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